听蒋勋说“红楼”

《蒋勋说红楼梦》(有声书)，蒋勋著，中国国际广播音像出版社2013年7月版，1560.00元。

　　□ 谢娟

2019年10月，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和好友同游上海青浦大观园，参观了潇湘馆、蘅芜苑、怡红院等处。之后，兴致勃勃地重看1987年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电视剧将要看完时，好友送我一套有声书《蒋勋说红楼梦》。

蒋勋（1947年—），出生于陕西省西安市，毕业于中国文化大学，中国台湾知名画家、诗人与作家。他早年负笈法国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返台后曾任《雄狮美术》月刊主编，先后执教于中国文化大学和中国台湾辅仁大学。有小说、散文、艺术史、美学论述作品数十种，代表作品有《汉字书法之美》《蒋勋说红楼梦》等。近年专事两岸美学教育的推广，他说：“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种信仰一样，而我用布道的心情传播对美的感动。”

《蒋勋说红楼梦》音频合计520期，这是蒋勋关于《红楼梦》系列讲座的录音结集。蒋勋给大学生开的关于《红楼梦》的课讲了四年，讲课录音经整理制作成音频，受到广大听众的欢迎。从2019年11月起至2020年2月初，听蒋勋说“红楼”，就成为我每天很乐意做的事。我擦地板时听，散步时听，临睡前躺到床上还在听……蒋勋的“红楼”课堂之所以如此吸引人，是因为他的讲解颇有新意。

蒋勋认为，《红楼梦》最大的悲剧并不是家族败落，大观园覆灭，而是眼看青春逝去，曾经的美好荡然无存。《红楼梦》是一曲“青春的挽歌”，各人有各人的青春，各人有各人的无奈，各人有各人的结局，那年少的张狂，种种愁绪，不仅飘散在大观园里，也勾起读者对青春的回忆，对美好过往的眷恋。

蒋勋对《红楼梦》中的主要人物及人物关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比如谈及薛宝钗与林黛玉的关系，蒋勋认为，她俩是彼此欣赏的“势均力敌的人”。第四十回刘姥姥在大观园，大家喝酒、行酒令，林黛玉在情急之下，说出《西厢记》和《牡丹亭》中的句子——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另一句“纱窗也没有红娘报”。这两本书在当时可是禁书。那天，这两句被宝钗听到了。宝钗说话、做事非常得体，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林黛玉偷看禁书。但宝钗在那次聚会散了之后，找到一个机会，要“审”林黛玉了——这一段其实非常微妙，宝钗私下将黛玉叫到蘅芜苑，笑道：“……昨儿行酒令儿，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是哪里来的。”黛玉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拉她坐下吃茶，款款告诉她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宝钗坦陈她也“偷看”过《西厢记》一类的书，是呀，如果宝钗没看过，怎么知道黛玉看了那些书，又怎么知道那是《西厢记》和《牡丹亭》里的句子——这是在讲宝钗跟黛玉交换了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少女心事，而这种交换，是只有非常要好的朋友之间才可能发生的。

粗俗文化很容易将宝钗与黛玉两个人的关系解释成情敌，可在好的文学中，像《红楼梦》、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读者会发现情敌可能是最好的朋友。“情敌”往往势均力敌。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可以“并驾齐驱”，才会成为“敌人”。人生遇到敌人，你才会有意志力，才会有进步的空间。人跟人之间所有的嫉妒，其实是源于欣赏。嫉妒是觉得我不如他；变成欣赏的时候，就会觉得在这一点上他比我强。彼此欣赏，才可以成为对手——你根本看不起对方，怎么可能成为对手呢？所以蒋勋提出，看《红楼梦》一定要看到宝钗的美、黛玉的美，以及她们之间彼此欣赏的部分。

关于刘姥姥，蒋勋认为她是一个“有福分”“智慧通达”的人。对于刘姥姥来说，进大观园的那几天，是她永生难忘的经历。她吃了奇怪的菜，逛了漂亮的花园，听到了最好听的戏。可是，一直住在大观园里的人，恐怕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了。刘姥姥过惯了简单、朴素的生活，忽然有机会得到了最美的味觉、听觉以及视觉享受，她感到快乐，而贾母没有那种感觉。因为好东西一直重复的时候，其实是边际效益递减。贾家的人费尽心机要吃最好的东西，要听最好的戏，到最后其实都麻木了。

什么是最好听的音乐？什么是最好看的东西？什么是最好吃的食物？其实没有答案。因为任何我们说最好吃的东西，一日吃三餐，你绝对没有办法快乐。“最好的”其实是包含了自己探寻、摸索的过程，所以最怕的是停滞在一个麻木的状态，每天过重复、同质的生活。

蒋勋“红楼”课堂的另一大魅力，源于他讲解“红楼”中的人物和故事时，糅合了自己的人生经历，让读者感觉很亲切。例如，蒋勋在讲到大观园是一个“青春王国”时，他追述了自己青春期的故事：喜欢约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上学，即使去这个同学家要绕远道、多走许多路也心甘情愿。读中学时，有一回班级里组织春游。有个别同学起初说不参加春游，原因是妈妈病了，需要照顾。可是，有同学了解到实情是：不参加春游的同学家境贫困，出不起春游的费用。于是，有部分同学自愿凑足了钱，终于拉上这个同学一起出游……蒋勋还讲到，如果两个少年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比如两个人曾经一起埋过一只死去的小鸟之类，那么，这两个人以后就会感觉特别亲近……上述种种人生经历的分享，加深听众对作品的理解，也拉近了蒋勋与听众之间的距离。

《蒋勋说红楼梦》共520期，据调查，能够由始至终全部听完的听众比例约为百分之十五。我享了约三个月的“耳福”，即将听完时，感觉怅然若失。现在，整套音频我已听完，接下来我准备重读《红楼梦》原著——相信当我再次翻开《红楼梦》，一定会收获不同以往的“对美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