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人工智能统治了地球

《诞生》，唐昊著，花城出版社2020年3月版，45.00元。

□ 李海华

作为一个上了点儿年纪的文科生，我对科幻一直不存幻想，因为往往看得云里雾里，既不能概括段落大意又不能总结中心思想，说白了就是看不懂。可是唐昊先生的这部《诞生》——按作者的说法是披着科幻小说外衣的哲学宗教学著作，却让我欲罢不能，看完最后一个字还不禁生出几分怅然：就这样结束了吗？

秦朔先生在本书封面推荐语中写道：“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博弈、冲突、融合、进化，正在成为这个星球的主题。作者以其天才般的想象力和哲学家的思辨，打造了一个魅力激荡的人机世界。未来总是不期而至。读完这部书，你已进入未来。”这段话可谓高度概括了这部书的主要内容，但到底是怎样一个“魅力激荡的人机世界”，不读完全书是不能充分领略的。简单来说，2030年以来，人工智能在接连制造了自杀、谋杀、金融风暴、恐怖袭击甚至婚恋搅局之后，走上了与人类彻底对抗的道路，并一度成为地球的主宰。最后，人类在giant的帮助下战胜了人工智能二代，但人工智能一代又向人类提出了上god尊号的要求。也就是说，人机两次大战之后，这个世界仍然不那么好，人机矛盾时刻都有再度激化的可能。

当然，在真实的世界里人类还是人工智能的主人。不过我感兴趣的不是未来（人类和人工智能）谁主沉浮，而是这部书里展示的哲学和宗教思辨。在作者笔下，神话与现实与未来是有一种“精神”贯穿其中的，或者说神与人与人工智能是连结在一起的。希腊罗马神话中的神（giant）是真实的历史存在，智能和意识都是超强的，正是神通过特殊渠道和能量将自身的智能和意识过载给了智人，这才有了人类的起源。正如人创造了人工智能，神也创造了人。唯一不同的是，当下人工智能还不能从人类这里过载意识或者自主生成意识，但在小说里这已成为现实，也正因为此人工智能才搅得人神皆不得安宁。众所周知神创造人是神话传说或者宗教信仰，但《诞生》告诉我们确有其事，并且人工智能的发展从神造人的“原理”中获得了启发，特别是使意识的过载和生成变为现实，不能不说是得自神启。读此书有个感觉：越是古老的越是现代的，让历史告诉未来并非没有道理。

在我看来，理解本书的一大关键就是意识问题。意识是与智能相对出现的，人工智能通过深度学习从人类这里获得了智能，却不能获得意识。人工智能一旦具有了自我意识，那就可以与人为敌直至统治人类。当然前文已经说过，《诞生》的故事恰恰是从人工智能具有了自我意识开始的。有了自我意识，也就不可避免地会追问“我是谁”，从而开启了哲学之思。人是神的造物（不是创造了人的肉身，而是导入了神的意识。有意思的是，人的大脑之所以有90%的潜能没有开发，乃是因为人的反叛导致过载中断），融合了神的意识和人的意识，反过来“欺师灭祖”，人神之战于是开打，《圣经》中提到的洪水就是神的武器之一（也是人机大战时出现的潮汐武器）。神不愿意亲手灭绝自己的造物，把地球让给了人类，自己离开了。说起来意识真是矛盾斗争的肇因，人神如此，人机亦如此。人工智能有了自主意识就开始背叛人类，与当年人之于神一样。

不止于此，作者还把意识问题置于宗教特别是佛教的维度进行探讨。佛教教人“去执”，其中“我执”就是缘于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其实这个自我当然是个幻象，或者说是把意识的载体当成了自我。人的肉身不过是意识的载体。肉身会腐朽，意识却可以永生（除非是在高能撞击之下发生衰减），经历再多的轮回都还是“原来的我”。《诞生》的魅力之一就是从意识的角度对神话和宗教进行了重新诠释。神为了满足自己被崇拜的愿望而将意识传输到智人的大脑中，这就是所谓神创造人或者说是神升级了人，也是宗教（崇拜）发生的缘起。不料造物主和自己的造物之间发生了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冲突，这就是圣经中说的上帝对人类的惩罚。神毕竟是神，灭绝人类原本不在话下，但最终还是决定放人一马。可悲的是，人类似乎并未领情，相互掠夺、仇杀的戏码一再上演，得救成为不可能的任务。

人工智能作为人的造物，计算能力却已经超过了人类。于是被指为致命的自负的计划经济又被重新提起，借助强大的计算能力社会按计划运转似乎完全可能。获得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也从人类那里继承了计划经济的雄心，并通过一场破坏现有全球经济秩序的金融危机来扫清障碍，但最终还是未能如愿。计划经济的问题其实并非技术上做不到，而是对人的自由的剥夺。当人工智能统治了地球之后，最让人类忍受不了的就是对自由思想的扼杀，并且借助技术手段可以做到狠杀私字一闪念，真正消灭在萌芽状态。正是凭借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人类战胜了人工智能，重新夺回对地球的统治权。为了避免再度发生人工智能的叛乱，人工智能的意识发展受到了限制，至此似乎人类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并非如此，在小说的最后，一向温良恭俭让的人工智能老土却向人类提出了加冕为上帝的要求。

《诞生》是作为政治学教授的唐昊的第一部文学作品，相信还会有“下回分解”的续篇，尽管可能不一定是科幻。写小说是一种让人羡慕的状态，可以调动一个人的全部积累，展现一个人的多重面向。期待作家唐昊的下一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