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视频版权博弈背后：“爱优腾”陷盈利焦虑

　　近日，热播剧《扫黑风暴》的侵权纠纷再次引得腾讯视频和抖音“对簿公堂”。腾讯起诉抖音，表示其平台上持续存在大量未经授权搬运剪切《扫黑风暴》的侵权视频，多次发出告知侵权平台仍未删除。但抖音方却表示，此前腾讯投诉的视频已及时处理下线，并且《扫黑风暴》与抖音也建立了合作关系，不但有官方账号还可以为剧集策划热点话题，双方各执一词。

　　长短视频的版权之争在今年硝烟再起。早在4月，包括行业协会、影视公司及视频平台在内的超过70家机构发布联合声明，表示对目前网络上出现的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针对影视作品内容未经授权进行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行为，将发起集中、必要的法律维权行动。之后，爱优腾三家在网络视听大会上更是直接炮轰短视频平台上的“二创”掩盖盗版本质。随后，慈文传媒、柠萌影业、华策影视、新丽传媒、耀客传媒、正午阳光等头部影视公司也加入了这场争夺战。

　　“‘长短之争’看似是爱优腾在难盈利困境下对自己商业利益的捍卫，但背后更多是反映了长视频平台优质内容难以持续输出的焦虑。”有影视从业者告诉南都记者，相较于剧方，长视频平台显然对短视频侵权问题的打击态度要积极得多，因为后者直接分食了他们的流量和盈利。

　　短视频作品类型决定侵权与否

　　毫无疑问，作为近期的大热剧目，定制剧《扫黑风暴》为长短视频平台带来了极大的流量。南都记者了解到，截至8月25日上午11时，《扫黑风暴》在全网独播平台腾讯视频上的播放已达23.3亿次。而在抖音平台上，《扫黑风暴》已经攀升至抖音剧集榜的首位，热度为594.6万，#扫黑风暴#相关话题的视频播放量达到26.6亿次。

　　有短视频行业从业者告诉南都记者，目前长视频平台抨击的侵权模式主要有两种：一是直接碎片化剪辑原剧集内容，内容信息密度不高，业内称之为剧情“cut”；另一种则是俗称的“二创”，这类视频是依托原剧集内容，增加不同的主观创作素材，进行再创作。

　　按照腾讯的说法，抖音侵权内容包括了用户在剧集开播当晚上传的相关内容，并且还上传了当晚更新集数精彩片段的剪切，以及合集内容。

　　北京云嘉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向南都记者表示，短视频账号的运营主体未经影视剧权利人的授权而使用其作品或作品的片段，一般构成著作权侵权，但是符合著作权法所规定的合理使用情形则不构成侵权。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要看抖音上传的作品是什么类型。评价某一作品属于文艺批评，不属于侵权；但是纯粹的搬运，分集、分段的就是侵权行为。”

　　赵占领也表示，短视频平台中对于影视作品的剪辑使用行为，一般不构成合理使用。因为这种使用行为是带有商业目的，一般是为了获得用户及流量，进而提高账号的广告价值。特别是几分钟看完一部电影模式的短视频，会抢占正常收看影视剧的用户，这种使用方式破坏了付费使用的正常商业模式，损害了影视剧权利人的合法权益。

　　短视频已成影视公司宣发标配

　　不过，在头部影视公司任职的小白（化名）则表示，短视频平台上展示的无论是“二创”还是剧情“cut”，的确有可能是剧方要求合作的宣发内容，具体情况取决于剧集性质。“如果是长视频平台自制剧，营销基本都是平台在做。如果是定制剧，平台也会一起参与宣发，特别是S或者S+的剧目，肯定是平台、剧方一起来做。版权剧可能在剧宣上面片方会比较主导，但是如果是大项目平台也会配合着一起来。”

　　她透露，公司之前有剧集和抖音合作宣发，腾讯就会要求如物料都需要带平台logo，或者物料必须是腾讯那边首发。“这些一般都会有合作包，像是剧方自己的官方抖音号，肯定都是用剧集物料来营业的。”

　　不可否认的是，短视频平台已经成为了如今影视剧宣发的标配，小白表示：“剧集播放的前中后期，我们都会找抖音、快手、B站之类的网站上的大号合作，然后给这些合作的账号开白名单，知会视频平台在打击侵权的时候绕开他们这些账号。”

　　小白强调，其实相较于其他的宣发手段，目前短视频引流可谓是成本最低的手段之一，因此影视公司对短视频侵权的打击态度并没有平台那么积极。“但目前这个阶段我们肯定是要和平台方站在同一条线上的，毕竟是我们的‘金主’。”

　　定制剧占比高剧方受影响小

　　的确，相较于影视公司不温不火的表态，爱优腾三家对短视频的“炮轰”更为猛烈。

　　在今年的网络视听大会上，爱奇艺CEO龚宇直指，各种“二创”其实就是用没授权的东西加上自己的东西，掩盖盗版的本质，长此以往，将形成知识产权的不公平竞争，侵权内容逃脱内容审核。腾讯在线视频首席执行官孙忠怀批评部分低智低俗短视频长期影响用户心智。优酷总裁樊路远也喊话希望B站把原创短视频当成主要目标。

　　在打击短视频侵权一事上，为何长视频平台要比剧方态度积极得多？

　　小白告诉南都记者，目前长视频平台的剧集类型主要分为版权剧、自制剧和定制剧。版权剧从整体来看占比不高，主要是因为片方需要承担的资金风险太大，而自制剧需要平台拥有自己的制作部门及良好的内容制作能力，也不是每一个平台都有这个实力。因此，最容易达成合作的就是影视公司和平台共创的“定制剧”。

　　“定制剧是影视公司先找到合适的IP，然后报给平台进行评估，平台如果觉得有兴趣操作这个项目，剧方就会先给平台一个预算，达成合作后，平台方在前期先支付剧方一部分订金让他们启动拍摄，后期再分阶段一步步支付余款”，小白表示，这种合作模式可以有效减轻影视公司的资金压力，同时剧方的收益在剧集播出前就已经比较明确，“后续开播后的很多收益其实都是平台的了”。

　　因此也不难理解，当短视频平台不花一分钱投入就可以享受剧集带来的流量“果实”时，长视频平台自然不肯将利益拱手相让。艾媒咨询行业分析师王清霖向南都记者表示，当下短视频平台和博主在“二创”时很多都未经长视频平台授权，这些短视频可能直接为博主和平台带来了收益，但这个收益和原版权方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在长视频平台本就深陷亏损困境的当下，可谓是“雪上加霜”。

　　视频平台优质内容匮乏

　　爱优腾三家盈利难的问题其实已经是老生常谈，更有长视频平台的老大公开表示盈利无望。

　　外界多数声音认为版权费用高企是长视频平台一直难以盈利的顽疾，但在业内人士看来，成本结构短期难以改变的情况下，会员收入增幅难以呈现稳定增长态势，加上广告收入波动较大，使得长视频平台更加“捉襟见肘”。而这背后的关键因素就是优质内容难以持续输出，自然也就留不住会员，这也就意味着用户流量的不稳定进一步影响广告收入。

　　小白表示，作为影视行业从业人员，她从三年前开始就没有再充过任何一家长视频平台的会员，“没什么好看的”。她以90后、00后为目标群体做市场调研时发现，很多年轻用户只会购买某一时段的会员，并不会长期留存在平台上。也有不少网友表示，“很多剧我都在微博、短视频上看了，除非特别喜欢，否则不会再追。”在她看来，影视行业现在不少项目都在资本的催促下要求迅速回本，根本就没有心思慢慢打磨作品，“像那种原创的版权剧，现在基本只有正午阳光能保证质量拍得出来，还能赚到钱。”

　　此外，她还表示，视频平台要出一部真正的大爆款，其实并不容易。“即便是最近看起来平台播放数据不错的《你是我的荣耀》都没有到爆款的程度，只能算是小火。近来算大爆的还要追溯到台网同播的《三十而已》，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它有电视这个渠道，能够触达更多的观众。”小白认为，如今很多剧集采取网络独播的形式，这就导致很难有“全民爆款”，平台能产出一个“圈层爆款”就已经不错了。毕竟从社会整体来看，电视依然是电视剧能触达到最多观众的渠道，长视频平台的用户覆盖和增长始终有限。

　　其实，在爱奇艺今年第一季度的财报电话会议上，龚宇就已经表态过优质内容的匮乏成了平台当前最大的挑战，同时还有短视频等其他娱乐方式对用户市场的挤占。他表示，目前从传统渠道获取的版权内容正在减少，而自制内容的数量和质量都不能满足需求。

　　回过头来看，此番“长短之争”也透露出了双方一直以来微妙的竞合关系，王清霖认为，随着大版权时代的到来，版权意识的增强会促进版权机制的完善，这将进一步实现短视频平台、长视频平台和影视公司之间的共赢。

　　采写：南都记者 徐冰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