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世相

　　刘颗颗　广州

　　2020年以来的双休日，我花了很多时间在散步上。即使在冬天，早上不到七点我就到院子里了，那时月亮还未隐去，鸟在枝头啼叫，最重要的是，人们还没出门。

　　一天的喧嚣尚未开始，空气分外清澈，我一个人走走停停，这时候，是最自在、也是最能意识到自己是自己的时候。

　　当然并不是时时都能早起，所以格外珍惜这样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2021年，我搬到距父母家十分钟车程的地方，首先确认的就是能散步的区域。

　　从我住的楼下步行十分钟，有一座小山包，大约三、四层楼高，山脚下站立着四个大大的汉字，是山边小区的名字。小山包的半山腰还有几头金属牛，在草丛中闪着不锈钢的光泽。

　　这座山包并不难爬，几分钟就到山顶了。也许发展商预算有限，山顶只修了一条小道通往小区的西门。而我们这些从北面登山的人，只能踩着一条人脚开发出来的小径上山。

　　山顶的步道刷了蓝漆，步道旁有排水沟，盖着水泥格栅板，板很薄，看起来只要用力跺几脚就会断，而其中有几块板确实已经断了。

　　环形的步道中间，还配了几样儿童游乐设施，有时会见到家长带着孩子过来滑滑梯，孩子们不厌其烦地爬上滑下。

　　山顶的草丛里也躲着几头一动不动的牛，衣衫褴褛。牛的皮肤是仿真的绿草，日晒雨淋，绿肤褪至腰部，背部裸裂出米色的塑胶，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常常站在山顶往对面看，马路另一边的山顶也立着巨大的四个汉字，是对面小区的名字。绿树掩映下，几只梅花鹿没日没夜地扭着脖子，眺望远方。

　　这小小的山顶公园，来的人不多。今年三月份的周末过去爬山，几次都遇到一位六十多岁的男性。他带着电音箱吹奏萨克斯，《友谊地久天长》响彻整个山头。我在步道上绕了好几圈，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就默默下山了。

　　工作了一周，周末的早晨只想听听小鸟说话，对人类制造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排斥。之后，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过去散步。

　　五一劳动节后，下了几天暴雨。天放晴的那个周末，我约了妹妹一起去有梅花鹿的小山包看看。

　　靠近公交车站有一条水泥路上去。去年我独自去过几次，那时，路边的龙眼从树上掉落，果实发黑，汁液流了一地，果实腐烂的气味中夹杂着甜腻。我小心地选择干燥的路面，只走了一半路就返回了。

　　这一次约了妹妹，我想走到山顶看一看。

　　妹妹戴上遮阳帽，我什么都没戴，“天天坐办公室，不见阳光，晒一会儿没关系。”

　　我们俩沿着水泥路继续往里走，有水泥台阶通往山顶。台阶不宽，我俩一前一后地开始爬山。前面的几十步台阶比较整洁，再往上走，余下十几步台阶飘满了杂草落叶，妹妹不想再往上走了，吓唬我，可能有蛇。我让她留在原地，一个人往上走，有铁丝网拦住了路口，好可惜，还有几步就能登顶了。

　　我俩只好原路返回。我住的这片社区是一个新区，东边还在建房子，路边草丛茂盛，疏于修剪，经常出现意想不到的东西。

　　有一次散步回来，发现山脚的一棵树上架了一张木头椅子。它郑重其事地被高高地架起来，可能是希望不要被当成垃圾收走，是一个还需要发挥作用的椅子啊。

　　还有一次，妹妹要给儿子乐乐拔一片绿叶做书签，她在路边草丛找到一株草，用力拔起，扛了回去。这株草太大了，比家里的立式风扇还高，乐乐只用了九牛之一毛做了一张书签，根本没伤它分毫，于是我把它插在水里养起来，绿了好久也没有枯萎。

　　好多个周末的上午，我就这样没有目的地散步，每一秒都踏踏实实地感受到了，时间仿佛拉长了。

　　据说，平静探索、安静嗅闻的散步方式，能让狗狗缓解压力。

　　于我，也是一样。自由与宁静，会在散步的某个时刻悄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