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创作回答自己关于衰老的恐惧

　　将于端午档上映的电影《我爱你！》，由导演韩延执导，汇集了倪大红、惠英红、梁家辉、叶童四位年龄相加为251岁的老戏骨阵容，讲述了四位老人、两对爱人，两段极致善良且美好的黄昏爱情。这样的题材以及阵容，对于国产电影来说实属罕见。而身为80后的导演韩延为何会对拍摄老年题材的爱情故事产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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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拍老年人的爱情？“我想探讨衰老之后，是不是就没机会再去恋爱了”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什么时候决定拍《我爱你！》这部电影？

　　韩延：其实很早就想过要拍老年题材，所以很多年来我一直在生活中观察跟搜集素材。后来我发现，我可以停在路边看一个老头或者一个老太太看很久很久，我真的会被这些情景所吸引，然后去想象他们的故事，慢慢地这些思绪在我心里面种下了一颗种子，我就一直想用一部电影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我会怎么样？

　　后来联瑞（片方）拿了《我爱你！》的原作漫画给我看。漫画给我一个最深的印象是它把四位老人，按理说他们的命运各不相同，却汇总在了一个故事里。而当时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我在生活中见过的几个挥之不去的老人的样子。比如常为戒（倪大红 饰），就是我当时陪家人跑医院时，经常在医院旁边的麦当劳看见的——每天早上6点钟会有一个老头，留着长头发、大胡子，很摇滚，穿着满是口袋的马甲，坐在最挨着厕所的角落位置，我就一直观察他。但突然有一天我再去时，发现找不到那个老头了，问了店员也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于是我开始幻想他的故事，他就成了现在《我爱你！》里的常为戒，跟原作漫画里的那个人物已经很不一样了。还有李慧如（惠英红 饰）以及谢定山、赵欢欣这对夫妻（梁家辉、叶童 饰），都有我在生活中看到的真实的老人的样子。

　　南都：为什么会对老年题材感兴趣，对老年人的爱情故事感兴趣？

　　韩延：最开始的兴趣点很简单，也是从我自己出发的。之前我拍熊顿的故事《滚蛋吧！肿瘤君》，熊顿和我年龄相仿，所以当我看到她的故事时，我突然间意识到死亡其实很近；后来我有了孩子，每次孩子生病，身为家长的那种焦虑，我就理解了疾病对于一个家庭、对于旁人心理的那种折磨，所以有了《送你一朵小红花》。这两年，我慢慢意识到我开始有点恐惧衰老。你可能躲过疾病，死亡也可能离你很远，但是谁也躲不过衰老，衰老是日复一日地每天在你身上发生的。我意识到身边很多人对于年龄的恐惧，大家越来越回避年龄、越来越不愿意过生日，都觉得自己老了，我们这代人好像有了这样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未老先衰。这个电影片名叫《我爱你！》，它写的是老年人的爱情。我想探讨就是衰老之后，人的身体衰老了，是不是精神要跟着老去，然后我们就没有机会再去谈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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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之后有什么收获？“对于衰老这件事没那么惧怕了，甚至有点释怀了”

　　南都：常为戒和李慧如在电影中，历经了一段很浪漫同时也很现实的黄昏恋情。是如何设计这对人物故事的？

　　韩延：在我看来，这两个人都是个性特别强的人。你看常为戒的造型，他穿那种摇滚乐队的衣服，那些都是他的子女或者孙女淘汰掉的衣服，但他敢穿出去，说明他身上其实带着这种混不吝的劲儿。李慧如也是一个个性很强的人，她宁可去捡瓶子补贴家用，也不向别人求助或者抱怨。就是这样两个都很强硬的人，互相顶撞，才让彼此意识到原来对方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们两个都是孤独的人。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是“美好”。如果是两个年轻人经历这样一个过程，可以称之为“浪漫”，但以他们的岁数经历这样一个过程，我觉得是“美好”，因为他们的未来其实可以数着日子过了。所以他们才会各自都犹豫，不敢迈出那一步。

　　南都：谢定山和赵欢欣的故事，更像是我们对于爱情的一种憧憬和想象？

　　韩延：这对人物，也是原作的一个亮点，它把一种至死不渝的爱情，也就是我们幻想当中的白头偕老的状态写了出来。他们的故事，是我们对于爱情的一种期许，对于爱情的不离不弃。这对夫妻，他们的前半生就是特别普通、特别平凡的人生，曾经在陶瓷厂做工，经历厂子倒闭、下岗，然后拉扯三个孩子长大。但不一样的是，在所有这些苦难面前，这对夫妻总是笑脸相迎。在老婆得病以后，山哥也没有放弃、没有抱怨，而是一直承担着照顾的责任，保持着对他老婆的爱意。

　　南都：拍摄老年题材的难处在哪里？这次拍摄完后，有怎样的收获？

　　韩延：我觉得这个题材就是很难创作，我们的创作之路也不是那么顺的。因为很多编剧一写老年题材，很容易写得老气横秋，写得很缓慢、冗长，好像这样才符合老年题材的这个惯性。我一开始就给自己提了一点要求，就是我们的人物状态得是无比精准的老年人的状态，但是我们所有的手法和思路得是很正常的、很年轻的电影手法，最难的是这一点。通过这部电影我最想传达的是，我们现在还年轻，如果我们想象有一天老了会怎么样？我觉得看完这部电影也许会收获一个答案，起码我收获了一个答案，我给了自己这么一个答案。我拍完这个电影之后，对于衰老这件事没有那么惧怕了，甚至有点释怀了。如果我的人生到了那个阶段，还能像常为戒那样洒脱勇敢，我觉得衰老也没什么可怕的。

　　采写：南都记者 蹇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