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历史题材粤剧《张九龄》广州首演,从“凿岭”到“凿心”,全面展现“九龄风度”
编剧罗周:首次写粤剧,我也在“开山”
新编历史题材粤剧《张九龄》剧照。
编剧罗周
花落花开花有信,
亦是凿岭亦凿心。
畅通南北悬日月,
梅关长忆张九龄。
日前,新编历史题材粤剧《张九龄》在广东粤剧艺术中心首演,现场爆满,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一气呵成,谢幕时掌声雷动,久久不散。该剧讲述了被誉为“岭南第一人”的唐朝名相、诗人张九龄排除万难开凿梅关驿道的故事,致敬新时代所有踔厉奋发、勇毅前行的人们。
粤剧《张九龄》由国家一级编剧罗周担任编剧,国家一级导演徐春兰执导,国家一级演员文汝清领衔主演,通过“请旨开岭”“相约救民”“面圣呈果”“阿吉掉崖”“月下问佛”“九龄独锹”和“感召百姓”七折来折射“九龄开山”的超越凡人的圣洁精神,将“九龄风度”贯穿始终,比较全面地展现了张九龄的思想、情感和经历。
值得一提的是,粤剧《张九龄》的剧本是由三度获得“中国戏剧奖·曹禺剧本奖”的青年剧作家、复旦大学古典文学博士罗周执笔。作为当下中国戏曲最具活力的剧作家,罗周自令她声名鹊起的原创昆剧《春江花月夜》始,便以娴熟的创作手法和天才的题材开掘能力,相继完成百余部剧本,为当代戏坛献上了众多艺术精品,包括昆剧《当年梅郎》《瞿秋白》《世说新语》,京剧《大舜》《蓄须记》,锡剧《一盅缘》《烛光在前》,扬剧《衣冠风流》《郑板桥》,越剧《乌衣巷》《凤凰台》,话剧《张謇》等,被文艺界、戏曲界誉为“罗周现象”。
罗周在接受南都记者专访时表示,粤剧《张九龄》是她第一次涉足粤剧的创作,尽管还未完全熟悉粤剧的曲牌和韵脚,但是她并不担心充满古典意蕴的剧本会在粤剧舞台上“水土不服”。除了丰满的戏剧人物、古雅的念白唱词,罗周这次切入题材的角度也颇具匠心——她没有按照惯常思维写张九龄波澜壮阔的一生,而是聚焦于张九龄开通梅关古道这一历史事件。
她说,“梅关古道,凿于秦时,千年以来,以此连通岭南和中原。道路如此艰险,却没人想过要拓路开山。世世代代的危险、贫寒、承担,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直到张九龄出现了。本剧分为上下两本,中间一个楔子‘长安面圣’。上本‘开岭’,强调外部动作;下本‘凿心’,强调内心开掘。”
南都记者注意到,剧中通过梅岭上“放钵石”的传说,把六祖惠能弘法岭南与张九龄开岭联系起来可谓编剧的神来之笔。罗周在“月下问佛”一折中设置了张九龄与六祖的一次晤面,借助“放钵石”领悟到“开山之志,重于泰岳,虽万千人吾往矣,不可移”,这一情节展现了青年张九龄在思想、政治和精神上的成长,富有哲学韵味,让人眼前一亮。“但实际上,张九龄之顿悟,并非得之于佛教点化,而是他内心世界之外化、是他的所思所想,他自己的主动选择。”罗周如是说。
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中国戏曲学会会长王馗以“当代最为优秀的青年剧作家”来评价罗周,在他看来,罗周谨遵戏曲诗韵格范,恪守戏剧古典品质,开掘人性关系的深处逻辑,赋予剧作以现代思想的深度拓展。“她秉持着的是这个时代里‘新古典’戏曲文学的高度,她为戏曲舞台实践者树立起必须贴近文学才可能拥有舞台境界的新标准。“
面对面
避免写成一部纯粹的“工作戏”
南都:你此前接触过粤剧吗?在你看来,粤剧最大的特色是什么?
罗周:我之前并没有创作过粤剧,现场看得也比较少,视频看过《帝女花》《白蛇传情》《三水女儿·红头巾》等。在我的印象中,粤语的特点是包容性强,生机勃勃,海纳百川,丰富斑斓,给主创以很大的创作、拓展、想象空间。
南都:你给很多剧种写过剧本,在你看来,写粤剧的难点在哪里?会担心写出来的剧本“水土不服”吗?
罗周:我倒没有担心过剧本水土不服的问题。但难点在于有一个“改编”的过程。因为目前我并不熟悉粤剧的曲牌与韵脚,就有赖于负责粤剧移植的陈锦荣老师对剧本进行改编、加工,在这个过程中,我写作时的心理节奏,与最终呈现时的舞台节奏会有一些出入。这就需要我们在进一步修改、提升时再精益求精。就粤剧《张九龄》而言,我后来与徐春兰导演又进行了非常详细的沟通,从一度、二度、三度,充分交流细节,相信下一次舞台呈现定能再上一层楼。
南都:粤剧《张九龄》的剧本从构思到完成用了多长时间?改了多少稿?其中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吗?
罗周:《张九龄》从构思到剧本完成,大约用了5个月时间。我先是阅读了大量史料,然后出了两版不同内容的大纲,大大小小修改了十多稿。直到徐春兰导演在排练场上时,我们仍在商量曲词、念白的调整。最难忘的是决定以“开山”为内容后,我自己其实也面临了一条“开山”之路,这个戏不同于我之前的所有作品。这是我第一次以神圣性为明确审美追求的创作。我一直在避免把它写成一部纯粹的“工作戏”,而是要通过“开山”去塑造一个高贵的宽广的人格、勇毅的永恒的灵魂。
南都:作为岭南第一名相,张九龄一生波澜壮阔,粤剧《张九龄》一反套路,只选择开大庾岭路作为创作题材,你是如何考虑的?你要呈现给观众一个什么样的张九龄?
罗周:一方面,广东省粤剧院从演员队伍角度考虑,提出希望以小生应工张九龄。遍览史料,中青年时代的张九龄,做的最了不起的事,便是开了大庾岭路。另一方面,我们常见写忠臣能臣的作品,却少见写这样一位股肱之臣开山拓路的戏,我也想借此机会做一次新的尝试、开拓。张九龄开的不只是一座物质之山,更矗立起了精神之山、人文之山,所谓立功立德立言,他的名字,永远镌刻在了大地山川之上,共日月流光不朽。
从惠能到张九龄,“亦是凿岭亦凿心”
南都:历史上张九龄回乡开岭的真实原因是因为与当时的宰相姚崇有矛盾,以秩满为辞去官,剧中改为因丁忧去职,请问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请谈谈你对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看法?
罗周:我在构思剧本时,觉得必须把“开山”与个人情感相关联,才能使作品跳脱纯粹“工作戏”的窠臼,步入艺术创造的领域。因此,剧中的“张九龄”便从孝心出发,走入了仁心、民心,从一己一家出发,走向了天地万众。不过,在接下来的修改中,我们还会对这个情节做一些调整,以进一步达成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平衡。在我看来,艺术真实是以审美为最高追求,在尊重历史真实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创造,以期展现、张扬人心、人性、人情的“人”的真实与精神力量。
南都:能把六祖惠能弘法岭南与张九龄开岭联系起来可谓该剧的神来之笔,为什么会有此联想?
罗周:在阅读文献资料时,我注意到两点:一是惠能弘法岭南,在梅岭上留下遗迹——六祖庙;二是民间传说中,有大量少年张九龄与六祖交往的小段子。在人生关口、何去何从之时,我设置了张九龄与六祖,同时也是少年阿吉的一次晤面,借助“放钵石”领悟到“开山之志,重于泰岳,虽万千人吾往矣,不可移。”但实际上,没有六祖,也没有阿吉,张九龄之顿悟,并非得之于佛教点化,而是他内心世界之外化、是他的所思所想,他自己的主动选择。
南都:本剧的主旨在结尾点了出来,“亦是凿岭亦凿心”,请问如何理解“凿心”?
罗周: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梅关古道,凿于秦时,千年以来,以此连通岭南和中原。道路如此艰险,却没人想过要拓路开山。世世代代的危险、贫寒、承担,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直到张九龄出现了。本剧分为上下两本,中间一个楔子“长安面圣”。上本“开岭”,强调外部动作;下本“凿心”,强调内心开掘。写到“梅岭不得通陡峻,便在岭上筑我坟”时,我内心涌起了特别崇高之感。忠于本心、心怀万众,完全抛撇了世俗的浮名浮利,将生命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一件有益于民众之事中,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也是我们想要张扬凸显的中华民族的精神丰碑。
采写:南都记者 周佩文 实习生 马含章 通讯员 梁彦兰 林楷虹 图片由广东粤剧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