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潮》导演马浴柯:
“这个世界无论怎么变化我们都要选择做想成为的人”
张家辉、阮经天和王大陆,三个风格不一的演员,因为电影《怒潮》聚在一起。
从演员转型为导演,马浴柯表示没有进行职业规划,《怒潮》只是把想表达的事情拍出来罢了。此外,在片中他还饰演了一个角色。
2023年12月16日上映的《怒潮》,是2023年又一部故事舞台发生在海外的犯罪类型片。张家辉、阮经天和王大陆,三个风格不一的演员,因为这部电影聚在一起。本片是新人导演马浴柯的处女作,在成为导演之前,他已经做了相当长时间的演员。在2013年上映的《扫毒》中,那位被阿伟“吃定”的毒贩段坤,正是由马浴柯扮演。他的疯癫演绎,让不少观众记住了这张新面孔。然而,早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马浴柯已经演了很多年的戏。北漂多年的马浴柯成名之路非常坎坷,他曾做过洗车工人、送报员、酒吧侍应等,最差的时候曾住在酒吧店主家里的衣柜。当很多人称他是演员转型为导演时,他却说自己其实没有这个职业规划,只是单纯地热爱电影,把自己想表达的事情拍出来罢了。尽管苦头吃了不少,但他依旧保持爱电影的初心,坚守着对电影的敬畏。这位影视圈的理想主义者还有哪些故事,请查收南都记者的这份采访。
“我一拍起戏来就挺疯的”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怒潮》从酝酿到完成花了很长时间,分享一下整个故事是怎样成型的?
马浴柯:这个故事从剧本创作、拍摄到上映用了十年时间。我最开始想写这种类型的故事是因为我看到了一些在境外发生的真实案件,我感觉很无力、很气愤。于是我就想拍电影,让愤怒借此发泄,也可以召唤大家的正义感,这才有了创作意图和缘由。在这十年中,我本身是个演员,投资很少,我开始自己尝试一点一点写,有空的时候就会去采风,做了大量的纪实性的工作,也看了很多相关的纪实性案件资料。后来,我拿自己的片酬先后请了三位编剧,但我们的方向不太一致,没能顺利合作下去。直到2018年,我碰到了现在的搭档顾浩然,他也是学表演出身,我们有很多的审美和喜好是一致的。2018年他加入后,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就定稿了,呈现出了大家现在看到的样子。我非常喜欢犯罪类型片,所以第一部电影就选择了犯罪类型片。
南都:你在电影中身兼多职,自编自导自演,在拍摄过程中,最困难的地方是什么?
马浴柯:可能是我的性格问题,我一拍起戏来就挺疯的,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觉得有多累多困难。可能最困难的地方是在制作层面,创作者想拍到的一些东西,但是因为制作预算、天气等没有办法满足到拍摄,就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譬如,2021年的时候,我们原本订的一些非常棒的场景,结果等要拍的前两天突然被告知拍不了,就得迅速再去找其他场景。但之后找到的场景可能没有原先的好,这会让我焦虑。还有,医院答应我们拍十个小时,但是到了之后,十个小时突然变成了四个小时,你要完成相同的内容,还要保证质量,站在创作者的角度多少会有损失的。
南都:为什么你会安排乌戈这个角色给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马浴柯:最开始我的角色是马文康,他是我给自己写的一个角色,当时他的人设并不像现在这样,原来角色更极致、纯粹和更黑暗。我演了很多反派角色,所以想尝试我的形象加上反派角色的极致,让反转特别不一样,但是后来种种原因没成。我就请了王大陆来演这个马文康,重新调整了整个人物,把马文康的年龄调了下来,多加了一条马文康和陈安妹妹的情感线。然后我自己就演了乌戈那个角色。
南都:《扫毒》之后,你跟张家辉再次合作,你觉得这一次他有什么变化吗?在拍摄过程中,他是否给过你帮助?
马浴柯:我觉得他没有什么变化。之前他是我的榜样,他是一个非常纯粹于表演的人,也是非常纯粹于电影的人,甚至有些执着。十年之后我再见到他,他依然是那么单纯、执着且纯粹地对待表演和电影。家辉哥有给过我帮助,但给我更多的是信任。演员在演戏的时候,互相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当然前提是建立在大家彼此的认可上,包括对拍摄手法、表演及整个电影审美体系的认可。我比较幸运的是碰到了一帮和我很像的人,大家在工作中彼此都会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和专业度,都给予对方百分百的信任。
“我还是想回归到电影原始的敬畏”
南都:挺多影迷对《怒潮》的动作戏非常赞许,能分享一下动作戏的拍摄幕后吗?
马浴柯:起初我就跟动作指导聊过:第一,我不是拍功夫片,一定是动作片,不要有太多套招、不要有威亚、不要有违反科学的动作,更接近写实生活中的搏斗,我希望尽量贴近生活;第二,每一个有动作戏的演员都提前一个月左右开始训练,训练的不是套招,而是一些基础的身形、手法、步伐。为了更好完成拍摄,很多时候在现场都是即兴打,比如说乌戈从房间冲出来和那帮小弟厮杀时,大家没有任何设计,所以那场戏拍完后,我两个膝盖和右手手骨都骨裂了。真实感是无法设计的,只有我们拼了命,观众才能感受到。
南都:电影里面的口音挺特别的,几位用了后期配音的角色,都不是那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这是为了配合你对海外华人的观察对吧?
马浴柯:对!第一,其实真正配音的角色只有陈安和洪泰,剩下都是演员自己的声音;第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口音,就是因为我不想在讲述一个海外背景的电影里,最后出现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拍电影时间比较早,1989年就开始,那个时代的中国电影是非常严谨的,你演哪里人就要学当地的话。现在大家好像没那么重视了,但我还是想回归到电影原始的敬畏。在我的表演认知里,台词口音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大部分生活在海外的华侨,或者是第二代、第三代移民都是南方系的口音,所以我想把整个电影的基调拉平,这个细节是非常重要的。
南都:主人公陈安的武器是一个榔头,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朴赞郁的《老男孩》也是用类似的武器的,有没有致敬的意思?
马浴柯:其实没有致敬的意思,我的电影讲述的是底层人民,普通老百姓如何面对恶势力,以想除魔必先成魔的心态和方式去斗争。至于武器设置上,榔头也代表了普通的民众,它只是一件工具,人们平时用它都是在建造,这是普通人会有的东西。既然要表现普通人反抗的主题,榔头就是最合适的一个武器。
南都:这部电影经过了几次更名,最后定名为《怒潮》,这个片名有何深意?
马浴柯:深意跃然纸上,愤怒如潮水,汹涌澎湃。在一个无法无天的国度下,所有人被犯罪分子压榨、欺压,被欺压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所以他们点起满腔的怒火,如潮水般袭来,试图改变这个秩序,把犯罪分子一网打尽,这其实是一种勇气的体现。
“我想多多鼓励当年的自己”
南都:这部电影结局的主角在复仇之后选择自首,你能解析一下他们如此选择的原因吗?
马浴柯:这个片里的每一个人的底色就是悲剧,这可能关乎于我个人对现实的理解,我们可以短暂地在一部电影里让怒火发泄出去,可能在某一些案例中得到正义的伸张,但是现实中这些事情还是会发生。这个片子里所有的人其实都葬送在自己的执念上,无论是反派为了追求利益和权力,还是正派为了追求正义,他们都待在了自己的执念中。我们闭上眼睛想想电影里的人物,如果悲剧发生后,他们重新面对新的生活,可能还有一个正常的人生,但是我更希望他们能勇敢地站起来,哪怕付出所有,也要拿回这个公道。到了最后那一刻,无论陈安还是麦朗汶,他们是释然的。这个世界无论怎么变化,我们都要选择做想成为的人,虽然微小,但也要做。
南都:你入行这么多年,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也吃过不少苦头,如果你可以遇见十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的自己,你想对过去的自己说什么?
马浴柯:我觉得应该是鼓励:马浴柯仍然这么走吧,仍然这么努力吧,未来会有一天大家能看到你的东西,有一些人会认可你的努力,继续加油。现在回想起来,在十年二十年前,我有很多时候是崩溃的,几乎接近临界点,但是我都扛过来了。
我感激那个入行的年代,我记得我第一次拍电影,大家体验生活就体验了半年,然后用三四个月的时间拍完。每一场戏都会提前排练,那个东西对于所有创作者而言是最大的养分,它不会脱离生活。我也希望未来在我的创作路程上,我能保持这一份初心。现在的电影创作可能确实做不到像当年一样,但我能感受到在行业里还有很多班底,还是以这种方式在运转。
南都:未来你还会同时兼顾导演跟演员的身份吗?如果拍下部电影,还想拍犯罪类型片吗?
马浴柯:我觉得会兼顾,其实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我只是一个电影工作者。如果我有冲动,我会再做导演;如果我暂时没有,有好的角色我又很喜欢,我也会去演;如果我有很想写的东西,我也会去写。我希望能坚守这颗初心,就是热爱电影这件事本身,而不是把它当成一个生意。我会鞭策自己,别忘了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目前而言,犯罪类型片题材是我比较钟爱的,我的表达欲会更强一些,平时看的这类题材吸收的养分更多一些,所以我就先在这类题材上继续努力。
采写:南都记者 刘益帆 实习生 张婧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