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阴翳

　　金沙铺地，霞光漫天。飞鸟归巢，虫鸣窸窸；静谧归家道，人声杳杳。道边绿树扬着葱茏枝叶，撒下一片阴翳。夕晖穿过叶与叶的罅隙，阴翳中荡起金色的涟漪。

　　能够有幸欣赏到此情此景，还多亏小区门口栽着那棵苍劲的树木。我看它种在一户人家门口，周围草木从生，我想它应该是这家主人种在院里装点门面的。初见时，它挂着一树淡淡鹅黄色花苞，到尖处渐变为纯白，黄与白之间夹着些许粉色。叶片颜色稍深，花与叶上都有一层油光，我对植物了解不深，它看起来实在是这样一棵素雅的植物。直到数月后，它的果实再也没法藏在叶丛，露出狰狞的满身尖刺獠牙——好吧，它们是菠萝蜜。我实在是不理解为何要在自家院子里种这样一棵可怖的树木，加上我担心这些硕大的果实在我经过树下时“瓜熟蒂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它们敬而远之。

　　自然与人乃相互依存之物，它会让你明白对它抱有偏见是一件蠢事。久而久之，我发觉即使有意疏离，每每路过树旁，嘤嘤鸟鸣仍是不绝于耳。驻足观望，不难发现许多鸟儿嬉闹的身影，种类繁多，颜色各异。这很快让我产生了兴趣，因为在大城市的一角有这样多自在而活跃的小生命实属少见，而我对观鸟有所涉猎，却不曾尝试。或许是这片鲜活的自然过于吸引人，一时间，我对那些带刺果实的嫌弃烟消云散，萌生出了在这几棵树下观鸟的念头。还记得我为那次观鸟看了不少书以做准备，似乎在我未曾发觉的时刻，自然的魅力已经深入我心。

　　数小时转瞬而逝，而在这段流逝的时间里我近乎要完全入神——自然之间朴素的互动和生命的悦动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美，分外和谐，仿佛这就是地球不加任何修饰的本源。晌午时候，人们在家中休憩，鸟儿便成群地开始属于它们的活动。八哥最不怕人，只要我保持不动，它们便展开羽翼，落到我周围的草地找食，一点儿不见外，好生自在；暗绿绣眼鸟是枝叶间活泼小巧的精灵，喜欢在树梢间敏捷地来回穿梭，颇似几个玩耍的孩子。如果说暗绿绣眼鸟的叽叽喳喳是孩童玩闹的欢声笑语，那么画眉嘹亮的嗓音就是气势磅礴的引吭高歌。画眉胆小，于是厚大的叶给了它一隅安身之处，使得它能不吝惜美妙的鸣啭，悦了行人的耳朵。树在接纳鸟儿，鸟儿在接纳我，而我此时又正处于树木投影的阴翳之中。我与自然交汇，真切地体会到自然的包蕴万千：与自然相比，我是那样渺小，宛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自然从来是大度而愿意接纳一切的：水汽积雨云，细雨润沃土，沃土生嫩芽，嫩芽成树木，而汽、云、雨、土、芽、树皆被自然广纳于己身，故成就其浩大无垠，变幻无穷。人会以自己拥有高超的技术而得意忘形，自然却从未因自己拥有的博大的天地而轻视生命。我从未给予树木什么，而树木愿意分我一片阴凉；我未曾给予鸟儿什么，鸟儿也愿同我分享它生活的领地。自然，本是人类敬畏的挚友。

　　初春的晨曦细腻柔和，翩翩然透过轻薄的雾气。经过水汽散射的光少了夏时的热烈，轻柔地给花叶上的晨露打上一层朦胧。那一树清雅的花又灿烂地开了，春风抚去，刚生出嫩芽的枝带着绽放的花苞柔软地轻轻摇曳。它仍是为路过的行人撒下一地阴翳，正是那莺歌燕舞，树木也万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