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婆豆说

　　古人有云：“齐有人焉，于斯为盛。其余文雅儒素，各禀家风。”家风是长辈给家中后人树立的价值标准，是家庭氛围，更是建立在中华传统文化的精神足迹。“婆豆”是海南方言，“婆豆”就是我的外曾祖母，要说我家的家风还得从她说起。

　　婆豆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人教她读书写字，但她总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母亲小时候，是婆豆承担了接送她上下学的重任。听母亲说，婆豆将她送到学堂后便会在课室外偷听，起初母亲还以为婆豆是来监视她读书的，时间久了才知道，原来婆豆是在偷学，而这一学便一直到母亲毕业。从我开始记事时，婆豆就和我们说，她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在课室外偷偷学习的时候。她常说和平来之不易，说“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说“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而她也身体力行，一个贫困无书读的农家女子，通过数十年的自学成了一个能够识字、看报的老太太。

　　不仅如此，书也成为了连接我和母亲、外公、婆豆的桥梁。在我小时候母亲便周周领我去图书馆借阅书籍，往往一呆就是大半日，因此我对书籍也有了感情。别的小伙伴都是在夜里偷偷打游戏，而我却是在夜里挑灯看小说；做了错事，小伙伴的父母往往惩罚他们读书，而我的母亲却是没收我的书，让我没书看。因为婆豆，我们一家子都和书有了不解之缘。如果书是跨越时代隔阂的桥梁，那热爱阅读，热爱学习，刻苦钻研的精神就是修筑这桥梁的物料，我们就是桥梁工程师，把这桥梁代代相传，越修越好，越修越长。

　　一身能勤能敬，虽愚人亦有贤者风范。婆豆一生忙忙碌碌，倒不是没时间歇息，而是她有一股子用不完的劲。清晨太阳微微浮过海面，波光粼粼；椰林弥漫着水雾，云雾缭绕，仿佛峙立在仙境中。公鸡刚打过鸣，婆豆便已起身径直走向灶台，着手准备早餐。虽是村中最高龄的老人，婆豆做起事来却丝毫不逊于年轻人。我家的灯总是最早亮起来的，我家的烟囱总是最早燃起烟的。炊烟袅袅，烟与林间的雾融合在一起，在太阳的照耀下形成丁达尔效应，也让椰林笼罩在一层白纱之中，真是美不胜收。

　　烟雾散去后，唤醒我们的是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碗筷围着八仙桌摆好，筷子两两结伴，平躺在桌面。一行人得先上香请老祖宗吃早餐，向他们问声好再按长幼顺序上座。起筷夹菜，也得是长辈先，晚辈后；自己吃饱喝足了，也得坐着等长辈先行离座，晚辈方能离座收拾餐具。母亲说这是规矩，外公说是礼仪，婆豆说是长幼间的孝。就算此时此刻你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也得守规矩，讲礼数，存孝心。

　　“读书起家之本，勤俭治家之本，忠孝传家之本。”这不单是听婆豆说，更是我们家的家风。婆豆在我十四五岁时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而她留给我们的精神品质伴随了我岁岁年年。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