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留了下来

我站在高楼上，透过落地窗，灯光暗淡，星沉无光。

“东，你在想什么呢，最近一直看你在发呆。”妹妹蹦蹦跳跳地飞过来，像一只轻快的精灵，她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澄澈，不见生活重担，不知命运无常。

“夜夜，你知道老妈是去哪里支援吗？”

“不就是武汉嘛，你跟我说过好多次啦，烦不烦啊。”她不高兴地撇撇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没错，我妈是一名医生，她们单位也要派人去武汉支援，而作为临床资历最久的她，当仁不让的成为带队者，再过几天就要启程了。迫于父母的压力，我并没有告诉妹妹实情，也并没有让妹妹知晓关于疫情的事情。只说老妈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她自然不会体会到我的心情。

“东，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朝夕相处的妹妹已经发现我不对劲。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

“你知道吗？在武汉爆发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病毒，而老妈就要去那里支援。先不说病毒一事，老妈离开家就要一个月，老爸在他们军队也不能离开。只有我带你，你看能行吗？”看到她已经红起的眼眶，我硬生生把对病毒的描述给咽回了肚子里。 也是，夜夜从出生到现在一共离开老妈的时间，也没有这一次长吧。我这么想着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对她说：“妈妈这次去可以帮助到好多好多人，她到时候就是大英雄了呢。你不是一直很想父母成为大英雄的吗？”不料她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哭了起来。

“我不要妈妈成为大英雄了，我不要她离开我，你这个臭东西，坏东西，烂东西，为什么要把妈妈放走。”她一次又一次捶在我的身上，试图通过我来改变这个事实，就像溺水的人无助的伸手，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可惜在她眼里仿佛无所不能的哥哥，也只能在现实面前低头。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力感缠在我的身上，爬入了我的心里。

“妈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妹妹边大声哭喊边在我怀里挣扎着，我用双臂架住她，让老妈能腾出双手来收拾行李。

“妈妈很快就回来，就等妈妈一会会好吗？”老妈并不知道妹妹已经知道了真相，依旧用苍白的话语安慰着她。

“记得照顾好你妹妹，妈妈走了，爱你们哦。”老妈落荒而逃。

“诶……”大门已经闭上，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不知是想要抓住什么。回头看那小泪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为何竟然有一丝丝羡慕。

但是，世界未亡，永不投降。我重整旗鼓，继续日常。

妹妹一改曾经的活泼，变得像一块冰，持续给冰冷的家里降温。但没有了她的顽皮，家务比我想象的要轻松的多，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哀。

是夜，我对妹妹说：“想不想和老妈视频，现在想必她已经安顿下来了吧。”

不料妹妹头也不抬：“我只要妈妈回来。”像个复读机，我却无法让她停下。

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仿佛有神听见了我们内心的呼声，下一秒，楼下传来一阵开门声。

“妈妈……”妹妹向老妈的怀抱飞奔而去，就像归巢的鸟投向大树的怀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我疑惑，想询问；我惊喜，想欢呼；我崩溃，想哭喊，五味杂陈，来回牵扯，却只剩淡淡一句：“欢迎回家！”

那晚星辰一定很亮吧，我想。至少在那三个相拥痛哭的人心中，一定很亮。我又站在了那落地窗前，灯也辉煌，星也辉煌。

“儿子，你知道你妈为什么又会突然回来吗？她告诉我，她在体检的酒店一直在纠结，她的徒弟发现了这件事，主动提出来带队，本来你妈肯定是说什么都不干的，但是她想起了夜夜的哭喊，想起了你的沉默。她还是硬着头皮回来了。”父亲看着我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犹豫再三后，还是告诉了我真相。

点评：我们读过很多疫情背景下，医护人员舍弃小家奔赴疫区的无私奉献的故事，但这篇不同，文中的医生，以母亲的身份留在了孩子身边。她曾有过怎样的矛盾与挣扎，文中没有过多的体现，也许，通篇兄妹两人的难过就是她所有的理由。人是复杂多面的，这篇文章记述的是一个普通妈妈的选择，真实就是价值。